(呂永佳)
不留
最後只餘下簡單而靜止的對答
是死水裡懂得偷竊的獸
像要偷走相片裡的黃昏
偷走鑰匙的鏽跡
沉重的鐘聲從東面
擲向西面。沿牆壁墜落
像要偷走日記裡的文字
聖誕樹上的那顆星
把時間放進沙漏
終於滴出白色的鬼魂
簡單而靜止的對答
獸死在死水裡
20080913
荼靡
把我的乾花,放進你最愛的一頁
卻害怕味道的河流在你翻開書前已經乾掉
想偷去花的顏色,偷去黑夜前黃昏天空裡
那一片沉睡又清醒的深藍
我總想起我們看過最大的煙花
最後吐出枯萎的影子;想起微笑
和微笑的轉身
我總想起那開往草原的列車上
用石磚堆成的小站
我們把它命名為我們
後來那裡的鸚鵡啞了,路燈皺眉
我要買一個最大的鐵箱
卻同時誤買一把最堅固的鎖
我終會發現把自己關在純粹靜止的鏡子裡
終會看著自己漸漸枯椏的皮膚
我終會知道花事了,味散了
石磚的風化,卻要等在千萬年後……
天空是碧綠色的,森林是血紅色的
海是灰色的,山是深藍色的
我偷了的顏色,總被補回
我永遠不能偷去顏色本身
20080914
20081109
相片
用相機拍下過路的風景
用鹽醃好,用玻璃盒載著
加點酒,放在陰暗的角落
以為這樣做,十年後的相片
便完全屬於自己
不會褪色,也不會有摺痕
我把相片拿出來
用姆指和食指把它夾起
一道黑色的水流
隨我手背的青筋一直蔓延
相片長出一個黑色的森林
確切的掩蓋著相片上的某些部分
我嘗試用衣夾把它夾起
用風把相片吹乾
以為十年後,這些黑色的部分便會消失
十年後陰影變成淡黃色,一點一點的
像把相片裡的白雲攪碎了
房子裡下著酸雨
我的手指僵硬,像牢籠的鐵枝
只是年月太久了
我無法輕輕的屈曲自己的手指
做出放開的動作
——一陣冰結的麻痺
當我正後悔握得太緊的時候
偷偷背著自己,拿出相機
20080820
電話亭內的蝸牛
在夜裡我便想起電話亭裡的等待
燈半壞地閃著,沒有人來修理
下雨時,它像一根火柴
沒有溫暖的衣領,沒有便當,沒有火
我走到這裡避雨。一個空了的啤酒罐在裡面
或許有人在這裡醉了二十多年
等待電話響起,不知道誰會為他說一個故事
電話亭在街道的盡頭,我看到不可逾越的老牆
在前方。曾經這裡有一扇門通往海邊
如今長滿了樹藤,像許多的手想抓住某些
空氣。我留下來,先向它們說秘密
遠處電車駛過來,鈴聲在夜裡消蝕不再像刀
我想起車的門看過多少分離和
不能實現的承諾,如再見
電車停站,影子便停下來壓著街道的垃圾
有人拾起地上未熄的煙
抽一口然後掉回地上,我看不到他的臉
只覺得他曾經失戀,失去哭泣的能力
電車默默看著我,然後獨自離開
電話亭旁邊貼著不同顏色的傳單
大雨下變成漿糊狀徐徐滑下,像有耐性的蝸牛
彷似多年以前某人在這裡遺下信
一打開便會爛掉。曾經在某地方我們四目交投
在一秒裡經歷希望與失望
的輪轉。我只知道有光
捉住了偶然,然後穿在自己的身上
成了皮膚
20051219
此詩刊登於《秋螢》第31期。
游魚
現在是下午點了一杯泡沫咖啡甜苦交錯
靛色的玻璃陽光穿透地上生長一片易碎的海洋
用手製造魚的影子游了一會便消失
這是一首詩的靈感這是善變的夏天
拿出紙筆打算寫下片言隻語
一盞微黃的暗燈為我而開
咖啡室無人地板是粗糙的灰色
向石牆說話問它的意見它微微點頭
打開手提電腦終於寫下一句
慢慢生長枝葉泥土和根部
最後寫下日期地點和值得紀念的時間
是一首十分難過的詩繞過山路不再回頭
看著它覺得它真像一塊神奇的鏡子
由裂縫組成由噪音組成還有我最害怕的真誠
我把句子扭結成藤蔓把意象推到深淵
但它卻像有意識的獸靜靜反攻並侵佔我的洞穴
20060726
2 則留言:
寫得真不錯。
白慕
閱畢這五首詩, 感覺是:
很吸引 - 令我有一股想拿起筆來寫詩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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