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洛)
飛蟻
夜雨把飛蟻驅逐到我的房間
那時候我正在電腦前寫作
沒留意到牠靜伏在黑體字上
直至牠又不耐煩地鼓動翅膀
我把牠輕捏在兩指之間
牠掙扎,擺動扁長的腹部
不斷開合的顎像要吐出言語
我不禁猜想牠的旅程
如何鑽出泥土,飛過濕潤的城市
在萬家燈火裡目眩迷失方向
脫落翅膀像兩滴雨水在我指頭
如果牠停在家具背後、縫隙
或是連我都遺忘的書堆裡
便會孕育出新的蟻巢
好像密麻麻的文字
與我棲息在細小的房子
我用紙巾包住牠
到廁所把牠沖去
然後默默洗淨雙手
後來牠又飛進別人的家裡
沒被發現,悄悄鑽入幽暗的角落
詩人守則
在單人床上醒來,預感黑夜來遲
地板清涼,拖鞋在窗櫺的陰影下
讓眼睛適應昏暗,撫摸整齊有致的書櫃
報紙的油墨氣味,形同我們疲憊時的體味
像市內斑駁的新建築群,終要老舊過去
偶然落後規律的生活,緩慢地燒一壺咖啡
回到書桌前,亮起我們一同選購的小燈
房子的角落冷縮下來,染滿湖綠的色澤
影子傾注魚缸,魚苗穿透我的身體
隱含共存的意味,暗示分離和遺忘
寧靜瀰漫,早晨在玻璃窗的倒映上殘存
唸出詩句,呼喚用眼睛和耳朵思考的朋友
享受秩序和瘋狂,把一天翻譯成人生
收拾凌亂的書桌,寂寞翻讀燈下筆記
文字和盆栽,都慢慢傾向生長和枯死
粉紅色的陽光照見海浪聲,過於沙啞的現實
街道和船影隨著日光轉向,重疊室內風景
在房子不同的角落舞動,如幽靈般晃蕩不息
偶然還向我說話,那些筆記簿上生澀的詩句
攀附窗框,像藤蔓吐出世界還未諳熟的預言
Bouquet of Dahlias and White Book by Henri Matisse
失戀詠物詩
初到這裡的時候,天氣潮濕多雨
木桌很小,只夠擺放記事本上的幾行詩
它時常留下我濕氣的指紋
像東洋菊,化成一滴牛乳
我盡力辦妥生活的瑣事
例如想望一把相襯的椅子
放在陽光將會照亮的昏暗裡
靜靜地坐著,無視時間
窗外傳來笑聲,放蕩又年輕的
我想像少男少女相擁的力度
像咬一口正在腐爛的蜜桃
孤獨時,夏天在腳下綻放
好像一個撿拾舊物的偏執狂
汗珠還未凝聚,就從臉上蒸發
我不就是,如果有所謂虛弱
持續的毛雨把我抽乾
一個人的炎熱不可能習慣
我大量喝水,陽光偶而亮起
你在玻璃杯扭曲的粉牆上
來回獨舞。藍空和星夜就融化了
木桌漸漸長大,像乾淨的床鋪
我躺下呼吸蜜糖的氣味,跌宕間
某些純粹的事情,又回到身邊
你的美麗委婉而神秘
我只能攤開透明的雙手,直率地捧接
模仿你的舞姿,在記事本上栽插鮮花
每當我的詩默默膨脹
像浪潮滲進房子的角落
花海盛放的時候,我就以為跟你親近
這樣很好,無需惦念雨季和最初的孤寂
累了就在桌上淺睡,不再牽掛什麼
陽光的羽毛輕盈落下
我在靜寂的房子裡
翻看那些過度生長的詩句
從來都沒有很好的描寫你
沒有把你照見,沒有代你說話
與你無關,與愛情無關
乾燥的記事本,修剪也來得太遲
我的花凋謝,染上夜的紫紅色
九月氣溫稍涼
- 給細細
九月 氣溫稍涼 街燈軟弱
黑夜長成馬路 大廈參差傾斜
信紙微黃 困頓的筆跡
黑鳥盤旋 偽裝我們的影
臣服在地的姿勢 美麗得近乎誘惑
你孩子般的病容 寧靜而溫柔
笑起來 我就知你哭過
夜在我們裡面 生於母胎
如一首悠悠的詩 漫無止境
我但願你 軟軟躺下
像月亮軟癱在夏天的盡頭
世界興奮莫名 我與你一同哭泣
你卻爬起來 在潮水上
在變成石頭之前 咒咀黑夜
時間在擺蕩過後 堅實如牆
九月 不曾斷續 隱藏奧秘
我不是光 只是路口等你的一片夜色
像我從來就在那裡 自有光在別處
我們在一場重病以後 如此疲憊
如此不近人情 痛恨和深愛自己
那真是海邊嗎
並肩坐在很高的地方奶白色的世界流轉一切都沒有輪廓都沒有輪廓
太陽在我們的視線之外四周明媚還有些微弱的風分不清季節
橙紅的初夏灰藍的冬天我想起柯里塢屋頂尼斯海灣莫拉德海景你呢
多年沒見而棕色的頭髮在電話裡說留就留長了留長了隨風一散就散入了背後的人海
應該有人聲浪聲卻異常安靜也沒有風聲或蟬鳴你沒說話我被什麼吸引回頭去望動作遲緩
一個短髮女孩在不知是舞蹈的人群還是流動的色彩中間來來回回談笑坐立天藍色襯衫始終鮮明
我見到個女仔好似你喎係咩係呀口係邊度口係果度我指給你看係喎你看見了就微笑
她沒看見我們你回頭時長髮如飛我就知道風又大了遠方海面好像有小山和錯落的別墅那真是海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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