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4/13
Kubrick Poetry •April • Fifty Stories Fifty Images
2012/4/6
咖啡彌撒
“瑣事繚繞如瓔珞蔽體的清涼福祉何可多得
世界是瓷器店歷史是鬥牛草坪上歷史來過了”
暗藍幕景,Philip Glass禪秘,虎牌手电筒映照着两侧的画作相片复制品,楊光緩緩漸急地,念起了《夏夜的婚禮》——收錄於《西班牙三棵樹》一首折騰的長詩。「詩歌彌撒——木心作品誦讀夜」便在這樣三月平安的夏夜里徐徐伊始。
“呈顯藝術,退隱藝術家”,箴言歷歷在耳,卻不得不悖逆地介紹起木心先生的生平來。“在香港辦一個木心的朗誦會是很特別的,因為在香港讀他的人不是太多,知道他的人甚至也不是太多,這是很小圈子的事必然。但小圈子沒什麼不好,小圈子就小圈子。”梁文道在接受採訪時候說。“木心先生和他的讀者就像被放逐的國王和子民”,故意將自身置於邊緣和逃亡的姿勢,似是文藝偏愛之必要。
活動得以進行,多依了前輩們和一大群友人的無私相助。打著木心先生的名義,召集讀者,試問何德何能,心裡不踏實。我們都是木心的讀者,所以,先感謝我們。
名之為“誦讀夜”,到頭來像是個放映會,除卻兩者外,更想說說別的事。電影中心G層的接待處,臺面擺著的幾個Muji大信封貼上了郵票,“致木心”、“To木心”“To Muxin”,予簽名留言之用,望少許安慰止步於先生後門信箱前,偏執自戀的人們。邊上白瓷葉形碟子,堆滿紀念收據/書籤/廢紙(全被揉過后壓平)。“文稿上具名的‘木心’,稿费支票背面签字的‘木心’,是两个‘木心’”, 便將自身的祈願與作者、文本順勢拉上關聯。對資本主義的滲透亦無計可施,只能在上頭寫著“商品從來不廉價所以不致覺得有何昂貴難受”,巴瓏、禮帽、肖邦鋼琴全集、陀氏肖像照、紙上琴鍵、西湖龍井、利群香煙、煙斗、江南糕糰,總計“0元”。寫到這裡,確實不是個經濟問題了。省略另一些,難以解釋爲什麽小票最後引了紀德的“拋開我這書,離開我”。先生鍾情於紀德,但是否也那樣寄愿於我們呢。無從得知了,就像整個朗誦會,是否容忍學生讀者的肆意妄為,將相片和畫作寒酸得隨樓梯一路上來,再集於場內視線底,地下竹席圓墊上。回溯籌備期間,做還是不做,怎麼做才合適,做了不代表做好,一如“兩個小人在打架”。這樣鋪張鬧熱地介紹,不習慣的。一來不辜負藝術的教養,二來擔當他對讀者的期望。還能怎樣呢,誠愨而歡喜,的奢望,唯愿如此罷。
當晚觀眾大多為內地來港人士,尤在先生過世之後,大陸像是流行一陣愧疚潮。微博上轉來轉去多是《從前慢》并highlight“一生只夠愛一個人”,雖也沒什麽不好,或是以其顛簸遭遇為首,但僅憑此二就將其悄悄稍稍推上了神壇。少有像隴菲說出“消極自由主義的天馬行空”。另如陳丹青在紀錄片中所提,“不要把他變成一個受難者去看”,朗誦者肖璟和沈星都在交流中提說,別搞得像個追悼會似的,要幽默,是身邊生活。可惜現場無非也因緣際會營造了昏暗的氛圍(應對投影和場地缺陷),但(小小反駁一下),黑暗或是一種溫暖的幽默。又似梁文道結語說,“讀者往往會出現比他所崇拜的偉大作家更偏執的狀況。木心先生氣象闊大,我們作為他的讀者,千萬不要讓自己格局變小。”糾結此番種種,不如繼續往下寫。
大提琴聲響起,是木心先生的音樂作品——海風。童明的學生多多,攜一位薩克斯朋友將其記錄了下來。原譜并不規整,3/4拍與4/4拍交錯,小節線時常不見。由仍讀著中學、琴齡十年的Ive拉起,我們常戲說,這是香港首演也是世界的。間歇的走音襯著屏幕上的畫作《晴風》、樂譜手稿、詩作《海風No.1》《海風No.2》,大家安神地笑了。第一樂章,猶如德彪西的悠悒,第二樂章,似孩童進行曲般快活。些微的形容已顯累贅,正如《海風No.1》的結尾——“我要說的,海風代說了。”
鏡頭轉向了Oswald,一位包裡裝著老柴悲愴交響曲的年長讀者,Kubrick詩會的常客,退休后從事起音樂教育來。自行翻譯了木心先生的俳句并印發至观众手里。“如果我是女仔,我實鍾意”,便用粵語及英語讀起了《JJ》和俳句若干,邊讚歎其“真”。亦如分享及交流環節,當晚第一次聽到木心的香港讀者誠言,他很“真”。《魚麗之宴》的《江南夜談》提及,“我們,我們這些中年人,還總得夢想以熱誠來驚動藝術。”消沉不盡的熱誠,讀者是感受到的。
詩人廖偉棠將《傑克遜高地》與米沃什的《禮物》比對,“原諒所有世事固然難,不知原諒什麽更難,那是徹底擺脫仇恨之陰影的人才能說出的話。”及后,朗誦了紀念詩《懷木心先生》,“一個詩人向另一個詩人最好的回應,就是寫回一首詩給他……他未必是一個技藝高超,或是一個以詩為他畢生志向的詩人。他也不和所謂“詩壇”和“詩歌史”發生關係,但他是一個真真正正、徹底地屬於詩的。言行舉止、他的一生、他寫的每個文字,都是詩的。‘始終有真意,欲辨已忘言’的那種詩。”木心先生的難以定義,他的“風無中心”,恰也顯現在他與“壇”和“史”的若即若離中。在給春陽的信中陳述到,“我詩不言志,不載道,不傳情,不記事,不過是借用了幾許字和詞,泛濫而知停蓄,純乎講究修辭思維之美,唯如此,文法、語法、章法一概在所不計,雖千萬人我寫矣……。”這何嘗不是一種對所謂現代、後現代的“壇”和“史”解構之後的重組(可控的偶然地)和回應,“從人的根本上的反抗”。不啻與歷史上的個人戲耍對話(“天才是被另一個天才發現的”),更不論其世界視野、哲藝合一等等的實踐,早將改寫後人對歷史的理解。(轉回敘述不發議論),讀者闡釋木心的時代似是到來。
“我是無神論者做彌撒”,“一杯咖啡喝完了,這場彌撒告終。不是玫瑰彌撒不是黑彌撒,相當于介乎玫瑰色黑色之間的咖啡色彌撒。”借彌撒之名,咖啡乾杯告終,“說來真不怕人見笑”。
結束后,大家竟沒有起身。最為慰藉是,見到一個又一個觀眾回頭都捧著木心先生的書來看,不論無情地還是濫情地,“虔誠的閱讀才是最深沉的紀念。”天底之下,各司其務。有人閱讀,有的傳承,有人顛覆。
木心先生,我們來晚了。
記「詩歌彌撒——木心作品誦讀夜」
世界末年桃良聖誕前夕
Jimi Yo
於香港大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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