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風)
我懷念的
如中毒一樣
那是一個房間的日子
裝在
鞋櫃內一排又一排的
空酒瓶子內
我把一紙相片
捏緊 再攤開
當你問過我倆是否相襯
我竟然選擇說了謊
20080914 0010
朋友說聽馬勒要塞上耳筒
夏末的下午,我
偶然拔出耳筒
竟把柏林愛樂大廳的馬勒 勒回家
廚房裡母親輕駕嫻熟地拿起
下鍋 翻動 旋轉
明媚的春天踏著馬步,徐徐來到
青年人滴下朝氣勃勃的汗水,一滴滴
連巨人也餓了,放下燈
穿過二十世紀清晨的田野穿過
母親從廚房走到大廳,關了電風扇,又走回廚房
葬禮和死亡仍嚴肅地進行
我的嘔吐感 頓然
消失了
狹窄的胃裡舒展開一朵幽谷的蘭花。
(Polly Ho 9/9/2008)
時間 Time: 2008/9/28 (Sun) 5:00pm-6:00pm
地點 Venue: 油麻地 Kubrick
主持 Moderators:Florence Ng、Polly Ho
嘉賓 Guest:Madeleine Marie Slavick (思樂維), Eugene Leung
Madeleine(思樂維)是詩人也是攝影師,熱心社會共益事務,居港已20年,她說:「我不是美國詩人,我是個在香港以英語寫詩的美國人。」。
如果你聽過 Madeleine讀詩,你不得不認同她是一個很富感染力的詩人,她很快進入詩的狀態, 同時,也把你引進去。因此當我想試驗詩和音樂的結合時,第一個想起的人就是 Madeleine,她很爽快答應我,並告訴我:她和朋友時常這樣做,她讀詩,朋友彈奏結他或古琴。
喜歡音樂的,要來,喜歡詩的,要來,兩者都喜歡的,你怎麼可以不來呢?
世界的隠喻
我已經對這個世界感到厭倦,”
世界突然在玻璃櫃裡洶湧起來……
興風與作浪都不能轉移你的冷漠,
你的冷漠最終使它悻悻地遊回原處。
燈光和遠方的星光同時亮了起來,
廚房裡傳來妻子刮魚鱗的嶄新節拍,
“我已經對這個世界感到厭倦,”
玻璃櫃裡風平浪靜,女兒拉起了小提琴。
風暴
風暴的尾巴掃過地板,生命之樹
他們說枝繁葉茂,未來這個假設
我尋找鳥的形象,影子的密度,
在風暴的綠傘撐起又合上的瞬間。
七月的陰天埋伏洪水,日子的險灘
他們說年積月累,為了這個形象
我尋找木筏與河流,沙和鵝卵石,
在七月的尾巴威脅著椎骨神經之際。
城市的脊背負荷著,附和著
他們說晴空,他們說為了曬一曬
生命的軀幹,我應該夜以繼日
寫詩,就用一片歌唱過的葉尖。
舌尖
我用舌尖輕舔南方的肚臍,我還記得
我歌唱過它的生機,而太陽猛烈如蛇
糾纏著疲乏之腰,而我要脫殼,我要
尋找治療孤獨的草藥,在夏夜的道旁
或山中。而生活忍不住開口,說
“辦公室最適合你養病”,空調機
加電腦屏幕,三丈以外,有美人的心跳
如星。而我躺在朋友植著樹籬的鄉村花園裡,
心事重重,抬不起頭來仰望夜空;當涼風
輕拂黑夜慘淡的肌膚,我想起你的裙裾
一度新鮮的花紋,忍不住開口,說
“生活就是一場大病”,死亡就是醫生。
你沒錯,但你錯了
由于他五年來
每天從銅鑼灣坐巴士到中環上班,
下班後又從中環坐巴士回銅鑼灣,
在車上翻來復去看報紙,
兩天換一套衣服,
一星期換三對皮鞋,
兩個月理一次頭發,
五年來表情沒怎麼變,
體態也沒怎麼變,
年齡從二十八增至三十三,
看上去也沒怎樣變,
窗外的街景看上去也差不多,
除了偶爾不同,例如
爆水管,挖暗溝,修馬路,
一些「工程在進行中」的告示,
一些「大減價」的橫幅,
一些「要求」和「抗議」的政黨標語,
一些在塞車時才留意到的店鋪、招牌、櫥窗,
一些肇事者和受害人已不在現場的交通事故,
你就以為他平平庸庸,
過著呆板而安穩的生活,
以為他用重復的日子浪費日子,
以為你比他幸運,畢竟你愛過恨過,
大起大落過,死里逃生過
——你沒錯,但你錯了﹕
這五年來,他戀愛,
結婚,有一個兒子,
現在好不容易離了婚,
你那些幸運的經歷他全都經歷過,
他經歷過的,正等待你去重復。
(1998)
杜甫
他多麼渺小,相對于他的詩歌;
他的生平捉襟見肘,象他的生活。
只給我們留下一個襤縷的形象,
叫無憂者發愁,叫痛苦者堅強。
上天要他高尚,所以讓他平凡;
他的日子象白米,每粒都是艱難。
漢語的靈魂要尋找適當的載體,
這個流亡者正是它安穩的家園。
歷史跟他相比,只是一段插曲;
戰爭若知道他,定會停止幹戈。
痛苦,也要在他身上尋找深度。
上天賦予他不起眼的軀殼,
裝著山川,風物,喪亂和愛,
讓他一個人活出一個時代。
一生就是這樣在淚水中
一生就是這樣在淚水中默默吞忍。
從黑暗中來,到白雲中去,
從根莖裡來卻不能回泥土裡去,
一生就是這樣在時光中注滿怨恨。
一生就是這樣在時光中戕害自身。
在煙霧中思考,在思考中沉睡,
在處心積慮中使靈魂傷痕累累──
一生就是這樣在火光中尋找灰燼。
就是這樣,用牙齒、用刺,
用一個工具挖掘一生的問題;
用回憶消愁,用前途截斷退路,
用春天的枝葉遮住眼中的恥辱。
就是這樣,把命運比作淤血,
把挫折當成病,把悲哀的債務還清;
就是這樣發悶、發呆、發熱,
發出痛哭的嘆息並在痛苦中醞釀絕症。
一生就是這樣在痛苦中模擬歡樂。
做磚、做瓦、做牛、做馬,
做那被制度阻隔的團圓夢,
一生就是這樣在諾言中遷徙漂泊。
一生就是這樣在守望中舔起傷口。
對人冷漠,對己殘酷,
對世界視若無睹,對花草不屑一顧,
一生就是這樣在反省中拒絕悔悟。
就是這樣,吃驚,然後鎮靜,
蠢蠢欲動然後打消念頭,
猛地想起什麼,又沮喪地被它逃走,
就是這樣困頓、疑惑、腦筋僵硬。
就是這樣建設、摧毀、不得安寧。
在挖掘中被淘汰,在吞忍中被戕害,
在碌碌無為中被迫離開──
一生就是這樣在遷徙漂泊中飽嘗悲哀。
一生就是這樣在愛與被愛中不能盡情地愛。
回憶一夜千金的溫馨,把腦筋擰了又擰,
回憶稻田、麥浪、飛蛾,想一生是多麼失敗,
一生就是這樣在飽嘗挫折中積鬱成病。
人就是這樣,在淚水中結束一生。
女兒
我的小冤家,小喜鵲,小鬧鐘,
她的靈魂到處飛揚,幻想的翅膀高于藍天,
她說:“爸爸”,眼裡閃爍迷人的光輝,
然後她就不說話了,繼續在床上蹦跳,
仿佛蹦跳才是生命的責任,藐視我坐著的笨樣。
她又說:“爸爸,”這回嘴邊露出一絲兒微笑,
然後她又不說話了,繼續唱著她自編的歌兒,
靈魂飛上了天,我敢肯定。
我的小搗蛋,小淘氣,小冒失鬼,
她的靈魂真不在身上,像一個風箏拼命飛升,
我得每時每刻抓住那條想掙脫的線,
讓她知道地球在這邊,爸爸在這兒。
她說:“爸爸,”聲音也是夢一般的,然後又不說話
了,繼續在床上蹦蹦跳跳,
仿佛爸爸是她自己的腦袋,
隔一會兒就要摸摸還在不在,
或者像一杯水,渴了喝它一口又放回原處。
“爸爸,”這回她悄悄給我一個吻,
並且知道我會感到幸福──她目光比我還敏捷──
“爸爸,”她說,“咱們去公園玩好嗎?”
迷人的光輝,甜蜜的微笑,夢一般的聲音,
靈魂終于降落在身上,但立即又要起飛,
“好啊,”我說,我怎麼好意思拒絕呢,
我這個幸福的爸爸。
(1994)
母親
在凌晨的小巴上,
我坐在一位五十來歲的女人身邊,
她略仰著臉,靠著椅背,睡得正甜。
她應該是個做夜班的女工,
家裡也許有一個正在讀大學或高中的兒子:
瞧她體格健壯,神態安詳,
看上去生活艱苦但艱苦得有價值,
而且有餘裕。我的靈魂一會兒凝視她的睫毛,
一會兒貼著她的臂膀,
一會兒觸摸她的鼻息。啊,她就是我的勤勞的母親,
這就是母親二十年前做制衣廠女工下班坐巴士回家的樣子,
而我直到此刻才被賜予這個機會看到。
我靜靜坐在她身邊,我的靈魂輕輕地
把一塊毛毯蓋在她身上。
原載《南方都市報》2008年3月26日
我用了三個理由說服黄燦然來Kubrick詩會,他回覆我:這麼多理由,不去怎好意思。這樣黄燦然來了,一如既往,先介紹詩人的背景和著作,當我一口氣念完他那長長的譯著,全場肅穆,在座者皆生出敬意,此外,他為了推動香港新詩發展,主編了《香港新詩名篇》和《從本土出發》,是名符其實的勤勞的筆耕者!
他是二十歲才開始在香港學英語,在新文集《格拉斯的煙斗》中他說:「但我從做夢也想不到,英語不僅給了我新生命,還成為我的衣食父母。」 他的語言發展極不平均,講和聽都不太好, 他坦言:「我的英文口語不好,正因為口語不好,我才沒當上老師,我的弱點就是我的長處!」
他在大公報做國際新聞翻譯,工作8小時,到底他怎樣分配時間做文學翻譯?重點是時間分配,在上班前他可以做幾個小時翻譯,他說:「雖然工作和生活用了我百分之九十五的時間,卻只佔我百分之五的腦力,相反,詩歌和文學翻譯用了我百分之五的時間,卻佔用了我百分之九十五的腦力。」
黄燦然是一位嚴謹的譯者,在《必要的角度》裡,他花了不少篇章談翻譯,從中可見他對翻譯的要求很高。做詩的翻譯,他要求譯者最好是詩人,而且風格多變,這樣他才不會把別人的詩變成他的詩;譯者儘可能直譯,「有人說要把外國的作品譯成好像用中文寫的,但是,這既不是作者原來的東西,也不是你的東西,完全是另外創作的東西。」;內容要準確,一定要把作品弄得清楚明白,有不清楚的地方,看上文下理,有時候他要花一兩個小時把句子弄懂; 把語氣和節奏也譯出來; 另外,要還原難度,「蘇珊·桑塔格的《論攝影》是一部艱澀的著作,一小時可能只看幾頁,翻譯這本書時,我要還原書的難度。」最後是多遍的校對,「我很尊敬的譯者傅雷說要校對六次,我認同,頭三遍是與英文校對,看有沒有譯錯,隨後才是真正的翻譯。」
我問:「翻譯的質素參差不齊,有沒有辦法去監管,譬如:太差的就不許出版。」黄燦然說:「 不用監管 ,任市場去調整,反正好詩和壞詩的讀者一樣多,有一些人身體受不了高蛋白,你給他吃高蛋白的東西,他受不了。」
黄燦然寫作時想的是普通話或是閩南話,但一定不是廣東話,所以他讀詩也不用廣東話,這一次他用了普通話,讀了〈你沒錯,但你錯了〉和〈杜甫〉,然後他就不讀了,他要讀別人的詩,包括亞當.扎加耶夫斯基(Adam Zagajewski )的〈嘗試贊美這殘缺的世界〉
嘗試贊美這殘缺的世界。
想想六月漫長的白天,
還有野草莓、一滴滴紅葡萄酒。
有條理地爬滿流亡者
廢棄的家園的蕁麻。
你必須贊美這殘缺的世界。
你眺望時髦的遊艇和輪船;
其中一艘前面有漫長的旅程,
別的則有帶鹽味的遺忘等著它們。
你見過難民走投無路,
你聽過劊子手快樂地歌唱。
你應當贊美這殘缺的世界。
想想我們相聚的時刻,
在一個白房間裡,窗簾飄動。
回憶那場音樂會,音樂閃爍。
你在秋天的公園裡拾橡果,
樹葉在大地的傷口上旋轉。
贊美這殘缺的世界
和一只畫眉掉下的灰色羽毛,
和那遊離、消失又重返的
柔光。
另外,他讀了意大利詩人薩瓦多爾·誇西莫多(Salvatore Quasimodo)的三行詩:And Suddenly It's Evening
Each of us is alone on the heart of the earth.
pierced by a ray of sun:
and suddenly it's evening.
黄燦然說:「這首詩的偉大是三個句子把一生要說的都說了。」
黄燦然是著名的詩人,一流的翻譯者,默默耕耘的文字工作者。翻譯佔據他生命大部分的時間,同時,它給予他文學的世界觀,更重要的,它令他沉潛敏銳。新詩集在08年底出版,他強調:「這是我真正的新詩集,收錄了十二年來的作品。」十二年的不斷磨練,黄燦然已到哪一個境界?大家拭目期待!
(Photos by Paul Wan and 小風)
給孩子一個寫詩繪畫的機會,透過寫詩去感受生活的美好。 寫詩,好似好浪漫,好想試吓寫詩,但又好似有點難度。其實寫詩可以好簡單、好生活化。 Triospin 致力推動生活美學 ,今次邀請了 Kubrick Poetry Society 的導師教小朋友畫海洋動物,並在...